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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浔阳延陵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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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结大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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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风邑突然插手出来,这件事很有问题。”仔细的又思忖半天,荣澄昱终究还是不放心。

“是!小的一会就去!”管家应了,紧跟着又是话锋一转道:“还有国公爷,世子那里您准备要怎么办?”

“怎么办?”荣澄昱一下子就暴怒起来,一拳狠狠地砸在桌子上,“几十年了,他到底还是冥顽不灵!”

“如果世子一定不肯就范的话,那我们就算是扣住了阳羡公主,应该也没什么用处了,现在还要左右防范,并且派人手盯——”管家试着开口。

不想荣澄昱紧跟着就是一记凌厉的眼波横过去,怒声道:“你别打错了主意!那个女人,一定要留着,他现在是说生死勿论,可是一旦等到真有那么一天的时候——”

荣澄昱说着,就是森然冷笑,“你以为,他真会眼睁睁的看着你女人死吗?”

风清茉,依旧是用来牵制荣显扬的最有力的筹码。

管家被他脸上这种骇人的神情吓到,赶紧的垂下眼睛。

荣澄昱是缓了一会儿才逐渐冷静了脾气,道:“事不宜迟,一会儿我写一封信,你再送去四王府,就算风邑暂时把君玉引开了,也不知道他到底能掌控多久,不能再拖了,这件事上,必须要快刀斩乱麻!”

“良妃娘娘那里一直都盯着呢,可是太子太过警觉了,每次进宫探病,都一定选人多的时候,又坚持不肯单独召见陛下身边的人,我们完全拿不住合适的契机!”管家道,一筹莫展。

“拿不到契机,那就制造契机!”荣澄昱怒声道。

因为风邑倒戈,他背地里筹谋了多年的宏伟蓝图一朝土崩瓦解,他是一直到了这个时候都还没缓过劲儿来。

明明如果风邑听话,顺理成章的在他谋划下一步一步的夺得皇位,现在他整容家早就可以咸鱼翻身,荣光无限了,可偏偏——

这一刻,他是真的这风氏的两姐弟恨到了骨子里。

风清茉一手毁了他最引以为傲的一个儿子,于是就活该不得好死;而风邑又让他苦心钻研多年的心血都付诸东流,更该是被千刀万剐了来泄愤。

事到如今,他必须要拿下这座王朝的权柄,让那些忤逆他,践踏他和背叛他的人统统去死!

荣澄昱脸上表情狰狞的十分恐怖。

就是熟悉他的管家看在眼里也忍不住的头皮发麻,赶紧答应着退了下去。

管家找那天执行任务的死士询问出来的结果还是一样,而荣澄昱关心的重点却明显已经不在这件事上面,只和风乾还有良妃一通密谋,已经决定采取非常手段,待到下一次风连晟再进宫探病的时候就下手。

这边他踌躇满志的计算,把所有的一切都安排就绪了,次日再进宫的时候,却得到风连晟强势下令,要让延陵君暂代南部军营主帅一职。

这件事都不等荣澄昱吩咐,风乾就第一个跳出来反对,但是风连晟素来强势,再加上又是政所周知的脾气不好,就是固执己见,不肯松口。有人表示延陵君年轻气盛又没有实战经验,想要拿他自己的话去堵他的嘴巴,他干脆就直接翻脸,又推了荣显扬出来,说了一套“虎父无犬子”的说辞,总而言之一句话,就是仗着身份,一定要提拔延陵君上委以重任。

荣澄昱被他打了个措手不及,随后又组织了一帮人去皇帝的寝宫外面长跪请命,但是崇明帝昏迷不醒,根本就无法起身做主,而风连晟为了躲他们,干脆一连半月就不再入宫,当然,他也不让自己的亲信来崇明帝的寝宫,反而十分谨慎的每天一趟,让人去良妃那里询问崇明帝的病情,让人根本就找不到攻击他的把来,而这样一来也就直接导致了荣澄昱速战速决的计划胎死腹中。

朝廷发往南方军营的委任状五天之后就已经快马加鞭的送到,这一次延陵君居然完全没有推辞,当即就大张旗鼓的整起军务来。

这天深夜,李维过来风连晟的书房复命,推门进来的时候见他正坐在案后撑着脑袋养精神。

“是荣烈那边有消息了?”听闻他的脚步声,风连晟抬头,坐正了身子。

“是的,殿下的旨意已经传过去了,他半分也没有推拒的直接领受了!”李维道,见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手中的托盘上,就尴尬的扯了下嘴角道:“属下方才过来的时候遇到太子妃娘娘了,是娘娘替殿下准备的宵夜!”

李维说着,就赶紧上前一步,将托盘的东西捧下来,从瓷盅里盛了一碗香味醇厚的鸡汤来。

风连晟手里拿着调羹漫不经心的搅了搅,唇角隐晦的弯起了一个弧度。

他的这位太子妃不仅为人大度,而且十分的懂事,当初他们大婚的那一夜因为宫里的突发状况,他被留在了宫里,按理说,如果换做是别家女子,大婚当日就受了这样的冷落,多少是要有点小情绪的,但是次日他回府之后,对方却一句怨言也没有,甚至因为知道他是滞留宫中,更是本分的连一句缘由也没打听。而后面相处起来更是这样,照顾他的生活起居体贴细致,他书房这边虽然从来没有下达禁令不准她入内,但她就是能够谨守本分,哪怕是每日都有补品送来,也只是递给院外把门的侍卫。

这样的女子,宜室宜家,娶来做妻子,几乎是无可挑剔的。

风连晟喝了两口鸡汤,思绪就不觉的有些飘远,直至李维从旁唤他,“殿下,还有方才行宫那边传了消息过来,二殿下已经秘密返回行宫了!”

“你说什么?”风连晟因为走神,一时没有听清。

“二殿下回京了!”李维重复,“因为他当时走的机密,消息封锁很严,我们的消息也不是很灵通,应该是三天以前他人就已经回到行宫了!”

风连晟捏着调羹的手,突然顿住,脸上有一抹风雷一闪而逝。

“殿下,您怎么了?”李维察觉气氛不对,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

“果然不出所料,荣烈和褚浔阳南下,是有猫腻的!”风连晟道,一字一顿。

但凡褚浔阳是真的有什么闪失,风启是一定不会单独回京的,现在风启却像是没事人一样的单独返京,那就说明褚浔阳遭人掳劫就只是个幌子。

李维一惊,忍不住的倒抽一口凉气,“殿下您是说他们自导自演?”

风连晟脸上表情冷凝,过了一会儿才疲惫的揉了揉眉心,烦躁道:“如果他们就只是自导自演,本宫反而比较安心,怕就怕——”

怕就怕,风邑也是真的介入其中了。

就延陵君那两口子和风邑之间的过节,他们——

该是不会就这么冰释前嫌了吧?

*

京城里蠢蠢欲动的一场风暴,就因为褚浔阳意外被劫的消息传来而变故突生,就那么搁浅了。

而在延陵君难道麒麟山脉驻军军政大权的第四日,京城方面终于收到了开战以来第一封大捷的战报,举国欢庆,本来死水一样沉寂了许久的京城之地,突然就又恢复了生气,而太子殿下也因为知人善用,被坊间百姓广泛赞誉,一时之间,英明神武的赞誉之词满天飞。

这样的情况之下,再要强行对风连晟出手就显得太过勉强了,很容易就要引起民愤,不得已,荣澄昱的计划就又再度拖延了下来。但即便是他暂时动不得风连晟,敌对的立场已定,表面上他却也不再遮掩,反而越发光明正大的和四皇子风乾勾结在了一起。

延陵君在麒麟山脉对垒长城部落的首次大捷,所得的战利品除了帮提携他的太子殿下赢得了好名声,也顺利将被“掳劫”的定国公主解救了回来。

荣澄昱得了消息,当即就将桌案上的笔墨纸砚全部掀翻在地,暴跳如雷的怒吼道:“果然就只是掩人耳目的一场戏,说什么那个丫头被掳劫了,分明就是胡说八道!”

那两个孩子倒是够狠的,一句谎话,就顺利拿到了南方军中的统帅权,并且一场战事就赢得了万人称颂的好名声,现在两个人坐镇军中,干脆就不回来了。

这当真是用的好一手的空手套白狼啊。

“可是大公子手里的军权是太子殿下赐下的,如果定国公主被劫的事情从一开始就的假的,那——他们是早就和太子殿下达成共识了吗?”管家听了这个消息,更是心惊肉跳。

“那倒是不太可能!”荣澄昱发泄一通,这个时候已经稍稍冷静了些,用心分析过来,还是掩不住满脸的怒气,“如果他要真的和太子结盟了,那么这个时候太子就不会也和我们一样的静观其变了。但是没准在给他兵权之前太子就已经隐隐猜到了其中部分真相,只是那个时候他也迫切的需要一个契机来帮自己压制住蠢蠢欲动的朝臣,于是铤而走险,干脆就顺坡下驴了。”

如果延陵君已经站到了风连晟的阵营里去,那么眼下他们势必乘胜追击,继续给风连晟造势,趁着这个机会大力打压根基未稳的风乾一党。

延陵君自那一场战事之后马上就沉寂了下来,那就只能说明他目前还是自成一派。

“这么一来,太子岂不是也被大公子利用了一把?”管家有些不可思议的低呼一声,“兵权交出去,那一场战事之后大公子又在军中树立了威信,现在再要从他手中夺权的话——除非是他主动交出来,否则——”

这一次,分明就是延陵君主动谋算军权的,他怎么可能交出来。

“这个风连晟果然有气魄,为了解一时的困境,居然宁肯养虎为患!”荣澄昱咬牙切齿道。

“最近这段时间,太子在京城也是呼声很高,想要拉他下马,恐怕会有苦难!”管家道。

荣澄昱的手掌用力的撑在桌面上,闭上眼仔细的权衡了半天,最后还是阴沉沉的笑了,“我这一场筹谋,横竖都已经等了这么久了,难道到了最后关头,反而会没了耐性吗?他们要耗,我便陪他们耗着,只要崇明帝一日没有驾崩,只要风连晟一日还只是太子,我就都还有希望。”

*

延陵君和褚浔阳干脆就在军营里常驻了下来,对京城方面的事情直接撒手不管,放任自流。崇明帝是身上余毒未清,二次发作,很是病了一段时间,但是又过了两个月,经过太医的悉心调理,居然也逐渐苏醒,缓了过来。只是他毕竟也是上了年纪,再加上在太后一事上面受到的打击太大,虽然醒过来了身体却是大不如前,大多数的时候更是精神不济,浑浑噩噩的只能在寝宫里休养。

那段时间风连晟因为要防范良妃等人的毒手,进宫很少,而大病一场之后的崇明帝心智也莫名软弱下来,再有良妃在身边伺候的尽心,他虽然知道风乾在他昏迷其间擅自解禁,居然也没有追究,后面也慢慢的默许了他重新上朝议事。

因为崇明帝的身体状况一直不好,风连晟唯恐一不小心就要被人构陷,防范之下,也只能默许了这样的情况发生。

转眼过完年的元月二十三,四皇子风乾正式迎娶了镇国公府的三小姐荣怀萱为侧妃,因为四皇子的正妃张氏一直昏迷,并且人也得太后的恩典被迁出了四王府,所以如今也不过就是空占着一个名头罢了,荣怀萱这个侧妃反而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在四王府里只手遮天,过的顺遂自在。

军营这边,褚浔阳不情不愿的挺着个大肚子苦撑到三月,终于不负众望,生下一个粉嫩嫩的女娃儿,孩子爹大喜过望,当即大手一挥,给自家娃娃取名——

荣意!

荣意?容易!

这名字褚浔阳是嫌弃的,但奈何她自己也懒得费脑,干脆就不再操那闲心。

远离了京城里的勾心斗角,这边塞军营里的生活反而惬意自在,褚浔阳自己不会带孩子,她身边的丫头们唯一擅长的也就是逗孩子玩,只要荣家小妮子不乐意的咧嘴一嚎,马上就得亲爹上阵。

孩子小的时候,帅帐里面很是鸡飞狗跳了一阵子,但也许是孩子爹取的名字太随意,这小妮子竟也是出奇的好养活,打小儿性子就沉稳安静,只有饿了尿了的时候才会嚎上一嗓子,否则哪怕是不睡觉的时候也很少会闹腾人。

横竖是和娃娃有关的一切,延陵君都大包大揽的全部做了,渐渐地褚浔阳倒也觉得养个娃娃也不是什么要人命的事情。

不过延陵君既然是在这里挂帅,也不能总是窝在帐篷里抱孩子,所以每隔上一两个月,都会象征性的敲锣打鼓和风邑那边卓捉迷藏,小打小闹,双方都没大的损失,皆大欢喜,又不丢面子。

褚浔阳和风邑之间的血海深仇不可能一笔勾销,但是人家都放心的把儿子押在她的军营里了,横竖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褚浔阳倒也不是太着急了。

许是日子过的太舒心了,反而不觉得时间飞快,两年的光景也只在转眼。

这天一早,褚浔阳去跑马场遛马回来,刚好迎着延陵君从帅帐里出来,两人险些撞了个满怀。

“不是说了最近天气冷,不叫你一大早去骑马吗?”延陵君一把扶住她的后腰,捏了捏她发凉的指尖就皱了眉头。

“我无聊嘛——”褚浔阳撇撇嘴,倒是乖觉的抱了他的一只胳膊,讨好道:“你不是说京城父亲有信送到了吗?是有什么事吗?”

“不算是什么事,就是马上年关了,喊我们回去过年!”延陵君道,只看她那一脸不知愁的笑容就完全没了脾气,拿袖子给她擦了下额上汗珠。

褚浔阳的眸子闪了闪,过了一会儿才看向了他道:“那我们要回去吗?”

“嗯!”延陵君摸着她的额头叹了口气,“两年了,我们是能一直等着时机成熟,可是父亲——他那边虽然一直不说,但是母亲和师公还在那人手里踪迹难寻,我们总要是顾及着他的心情的。”

延陵君说着,就揽了她在怀,拥着她往旁边相连的一座帐篷行去。

“前段时间不是说老皇帝迷上了修道,吞食丹药过量把自己弄的不人不鬼的吗?”褚浔阳随口说道:“是他的大限将至了?”

崇明帝到底也是一国之君,不到万不得已,谁也不会直接在这个人身上下手,但现在是他自己折腾的期数将近了,推一把就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了。

“大概也是快了吧!”延陵君道,却明显的有点心不在焉,不怀好意的捏了下她的鼻尖道:“你这天天的脑子里都在想什么?这一大清早的,你不问意儿昨晚睡得好不好,早膳用没用,却还有心思去理会别人的死活吗?”

“她怎么可能睡得不好?”褚浔阳不以为然的撇撇嘴。

自家闺女是乖巧到了一定程度了,干脆就完全不用操心,久而久之,她就真的完全不当回事了。

延陵君掀开毡门,揽着她进了帐篷,正好迎着青萝神色焦灼的要往外走。

“这么火急火燎的,干什么去?意儿呢?”褚浔阳随口问道。

“公主,驸马,小郡主不见了!”青萝急道,眼眶通红。

延陵君的眉峰敛起,眼睛里飞快的闪过些什么情绪,褚浔阳却还是那么一副无所谓的神气,想了一下,转身就走,“别找了,我去抱回来!”

延陵君明显是和她一样的想法,只是相较于褚浔阳的无所谓,他却明显满脸的郁气。

褚浔阳是真的完全没往心里去,一边走着,一边想起了之前未完的话题,就又说道:“前头不是说太子妃又怀孕了吗?生了吗?这一次是男孩还是女孩儿?”

在生孩子这件事上,风连晟还是蛮有效率的,大婚的第二年太子妃就给添了位郡主,眼下正怀着第二胎,从月份上算,大概也就在这年关前后临盆了。

“还没呢!”延陵君虽然没心思,但也不好晾着她,不回话,只就不冷不热道:“去年荣怀萱才生了儿子,那孩子还颇得老皇帝的眼缘,太子至今无后,朝中又在闹腾的利害,最近所有人都摩拳擦掌,盯着太子妃的肚子呢,太子妃如果能顺利产子还罢了,否则——老皇帝大限将至,荣澄昱不会再等了,一定会以后继无人做引子,煽动朝臣攻击太子的。”

也就是因为这样,所以这一个年关,他们必须赶回去,这样的场合,不管怎样都不能缺席的。

两人一边说着话,几乎是横穿了大半个军营,最后在靠近边缘的一个半大的帐篷前面止步,掀开毡门走了进去。

那帐篷和普通士兵居住的帐篷很不一样,里面摆设讲究华丽,一张柔软的大床放在最里面,上面头发披散,伸腿坐着个金袍少年,他嘴里咬着根枯草,看上去百无聊赖的样子,盯着那帐篷的某个角落。

褚浔阳二人进来,他也没动。

两人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果然就见那边的一个木架子旁边荣家小妮子正来来回回的练走步,顺带着不时伸出白白胖胖的小手去抹那架子上的武器。

海绍维自己坐在床上,床上摆了一堆不知道哪里搜罗来的新奇玩意儿,但是那小丫却是如入无人之境,连看都不往这边看一眼。

海绍维龇牙咧嘴的活动了一下腮帮子,干脆从床上跳下来,拍了拍袍子道:“这里是南华的军营,我就是把她抱过来玩的,里里外外有十几二十万人盯着,你们还担心我能拐跑了她不成?”

这个孩子的厚脸皮程度可以说是叫人叹为观止,延陵君把他留在军营里养伤,他是明明知道彼此双方是个什么关系,但是在他们夫妻跟前却从来不见外,里外出入,就跟自己家似的。

褚浔阳是没心没肺,也想不到要管他,延陵君是不能和他这么个孩子计较,索性也置之不理,结果最近这两个月,这小子竟然变本加厉,养成了新的嗜好——

偷孩子!

因为这孩子出身长城部落,再加上本来就不是个善茬儿,青萝几个防他十分严密,但就是这样也还是有好几次叫他钻了空子,趁着丫头们不注意,就把荣意那小妮子给偷偷抱出来了。

偏偏荣家丫头和她娘的性格神似,天生胆子大,不惧生,被偷走了也不哭。

第一次是青萝出门去给她找羊奶,回来直接不见人,天翻地覆的找了俩时辰才从海绍维这里抱回去了,差点急疯。

算上这一次,荣家丫头这被偷已经是第四次了。

延陵君就算再不想和他计较,也干脆就压不住脾气,冷着脸道:“海绍维,你是非要我给你警告才能消停吗?几次三番的,你到底想干什么?”

海绍维彼时已经晃荡到了那个角落里,托腮蹲在旁边,满面愁容的看着荣家小丫头旁若无人的淡定走来走去。

这娃娃的样貌是继承了延陵君和褚浔阳所有的优点,高额头,丹凤眼,小巧的鼻头嘴巴,只是性格有点怪,这么小的娃娃,别人家的都是逗着就乐的,但是这娃娃却极为安静,每逢有人想逗着玩玩的时候,她居然都是不理人的,还是顶着一张没什么表情的漂亮脸蛋儿自己做自己的事情。

海绍维盯着她那张漂亮的娃娃脸看了又看,最后终究满是挫败的扭头对延陵君发牢骚道:“这丫头怎么这么难搞?我费那么大力气把她偷出来,就是想先混熟了嘛,你们和我父王之间的关系总这么晾着也不是个事儿,干脆找个机会化干戈为玉帛,这小丫头长的还蛮叫人喜欢的,将来许给我做媳妇了,正好咱们这也算亲上加亲了!”

那少年的语气散漫,但是一双狭长的凤目光影流转,灼灼生辉。

旁边的荣家丫头明显没懂他在说什么,而褚浔阳听了这话却是彻底愣住了,只有延陵君瞬间黑了脸,大步冲过去,提着他的衣领直接从帐篷一边砸开了一个缺口,把人丢了出去,一面声音还处于爆发边缘的冷冷道:“马上滚回你自己的地方去!”

说完就提起自家闺女往腋下一夹,风卷残云一样冲了出去。

褚浔阳忍俊不禁,却是站在原地没有马上离开。

片刻之后,海绍维就扒着那帐篷上面的破洞探头进来,冲她眨眼睛道:“我是说真的呢,冤冤相报何时了?还是考虑考虑亲上加亲吧!”

“亲上加亲?”褚浔阳闻言就笑了,举步走过去,“你父亲是君玉的亲舅舅,从辈分上讲,你也是我家丫头的小舅舅!”

“可是我们长城部落的人,是不管这些的!”海绍维眨眨眼。

他那一副嬉皮笑脸的神气,倒是和褚浔阳初次见他时候的很不一样。

褚浔阳看着他,脸上笑容慢慢敛起,弯身下去,蹲在了帐篷的这一边。

许是被她这个郑重其事的表情感染了,海绍维脸上笑容也逐渐的淡了。

两个人,四目相对,一直又过了好一会儿,褚浔阳才抬手揉了揉这孩子杂乱的发,轻声问道:“你父王对你来说,是极其重要的亲人吧?”

海绍维似乎没有想到她会突然说这个,出现眼睛,沉默了一阵才重新扬起脸来,神采奕奕却也郑重其事道:“不是亲人,是家人!”

亲人和家人,这两个称谓有何不同?

褚浔阳愣了一瞬,随后就又笑了道:“就是因为重要,所以你可以为他做很多的事?”

海绍维脸上表情一僵。

褚浔阳却没等他开口就又继续道:“那次去烈焰谷,是你自作主张的吧?”

这件事,虽然风邑和海娜会谁都没说过,但是只要想想也就知道了,风邑不比他们,和荣澄昱打交道并不是一两天了,应该很清楚那人有多少实力,更知道他对风清茉一定势在必得,那种情况下——

就算风邑真要去抢人,也只会是自己去,而不该是让这个孩子前去冒险。

很显然,海绍维是很不习惯就这样被人戳穿了心事的,他抿着唇角先是沉默了一阵,然后才正色重新抬头看向了褚浔阳道:“咱们双方就这么死耗下去,对谁来说,都不是好事,难道就真的没有什么可以补救的法子吗?”

褚浔阳看着他,她能领会到这孩子的一番话是出于真心的,但是最终,她也只是摇头,“你父王对你来说,是很重要的家人,而曾经对我而言也是无可取代的亲人就死在他的算计之下。现在我的心情和你要保护他的心情一样——是责任,明白吗?”

这些话,说的是有些深奥,但海绍维本身就是个极为聪慧的孩子,一点即通。

褚浔阳叹了口气,拍了拍裙子站起身来往外走。

海绍维暮色深沉的看着她的背影,就在她要掀开毡门走出去的时候,突然高声道:“那咱们就各凭本事吧,将来等我娶了荣意,你也总不能不认我这个女婿吧?”

这一次褚浔阳是真的被他逗乐了,勉强憋着笑,一双眸子里的笑意就绚烂璀璨的让人眼花。

她回眸,又看了眼那个扒在窟窿边上的少年,道:“那可不成,一定是要我家丫头认了的才是我荣家的自己人!”

至于外人,自然还是杀无赦的!

海绍维的眼睛贼亮,确认道:“说话算数!”

“当然!”这一回褚浔阳是真的笑出来了,转身掀开毡门走了出去。

海绍维的眼前飞过她绚烂到极致的笑容,本来踌躇满志的心里突然就像是被人泼了一盆冷水一样——

荣意那小丫头到底是像谁啊?跟她亲娘这亲和力完全不一样,天天顶着一张冰块脸不理人,这到底要怎么样才能拐到手啊?!

*

趁机将海绍维赶了回去,又将军务暂时交给军中副帅代管,因为这一趟回京注定了风波不小,从安全考虑,又从防狼的角度考虑,延陵君干脆一封密信把苏逸叫过来给他看孩子,这才放心的打包行李,带着娇妻重返繁华帝京。

这么一番耽搁下来,时间上就有点赶了,一行人抵京已经是腊月二十二,次日就是小年夜。

因为和荣澄昱那边已经彻底的势不两立了,两人回京之后就直接没回镇国公府落脚,而是住了当初崇明帝赐下的公主府。

吩咐了下头的人收拾行李,两人这才马不停蹄的又赶去国公府给荣显扬请安。

这两年,荣显扬在朝中和荣澄昱处处针锋相对,因为较着一口劲要死磕,他的精神倒是不错,比起两年前也没怎么见老,只是眼神中又明显的透露出几分明显的沧桑。

“父亲,是孩儿不孝,明知朝中局势凶险,这两年还放任您一个人留守京中,您——受累了!”两人进门就直接给荣显扬行了大礼。

“起来吧!自家父子,不说这样的话!”荣显扬淡淡说道,聊作不经意的打量两人一眼。

两人起来落座,铁方送了茶水上来,荣显扬喝一口茶,方才问道:“容易那丫头呢?你们没带着她一起回来?”

“本来该带她回来给父亲看的,可是眼下朝中风声鹤唳,恐有大事发生,怕带着她反而成了累赘,就还是将她暂时留在军中了。”褚浔阳道,顿了一下,又补充,“等这一次的事情了了,再接她回来拜见父亲!”

“嗯!”荣显扬含糊的应了声,也没再多问。

一家人互相询问了一下彼此的近况,然后延陵君就稍稍正色道:“父亲,照目前的情况来看,就是这种掩饰太平的局面应该也维持不了多久了,听说近期崇明帝的身体每况愈下,他们一定会借机孤注一掷的,父亲你现在和那人同在一个屋檐下,承担的风险很大,要不——”

“我要搬出去,早就搬出去了!”荣显扬却是没等他说完就已经冷冷的打断,“我住在这里,他才是要处处提防,不得安生的,很熟自从两年前我就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现在怎么样都无所谓了,你们不必挂心我,倒是你们自己,长久不曾回京,又正赶上现在风急浪高之时,一定要万事小心!”

“父亲你尽管放心,我们心里有数!”延陵君应了,双方又就着当前的时局讨论半天,他的舌尖上一直都有几个字打旋儿,但是每每看到荣显扬过于疲惫的眼神,终究是没能问出口。

自从和四王府联姻以后,镇国公府现在是水涨船高,荣澄昱也一改往日里低调的作风,每日都有应酬交际,十分繁忙。

延陵君两个一直在那里呆了整个下午,看着天色将晚,因为不想和荣澄昱碰面,也就没有留下来用膳,早早的告辞离开。

因为麒麟山脉一带动荡不安的局面被延陵君夫妇给彻底稳住了,这两年时间之内,两人虽然不在京城,但也是名声大噪,所以回京的消息刚刚传开,一个下午就收到了五六家的拜帖和宴会的邀请函。

“马上要过年了,这些人也不嫌累得慌,动辄就是宴会应酬。”褚浔阳捡起一份帖子随意翻看又扔回了桌上。

延陵君倒是不觉得厌烦,在一堆帖子里挑挑拣拣,最后抽出一封来,“小年夜的宴会果然还是摆在东宫的,我们也许久不曾见到连晟太子了,既然目前咱们和他是友非敌,明天便就先过府去见面叙叙旧吧,算是提前打个招呼!”

只冲着风乾和荣澄昱搞在了一起,但凡是他们夫妻没有野心不想上位受累,现在似乎是别无选择,就只能是站风连晟的队。

“也好!风连晟那人虽然有时候也挺不是人的,但是和我们之间,他都一直还算给面子的!”褚浔阳笑笑,倒是一脸期待中的神情。

*

太子府小年夜的宴会是在晚上,褚浔阳一行去的并没有太早,是踩着日落时分的点儿登门的。

风连晟和他们之间虽然没有任何明言承诺,但是彼此间心照不宣,已然是形成了一种默契,是他自己亲自到大门口迎接的两人入府。

两人在大门口就寒暄的十分热络,毫不避讳,虽然现在京城里的人尽人皆知,因为某种原因镇国公荣澄昱和世子荣显扬势不两立,但镇国公府一直没有分家,好歹都顶着同一家人的名头,眼前的这个场面还是怎么看怎么叫人觉得别扭。

“太子殿下,别来无恙!”延陵君一笑朗朗,眼光四射。

“彼此彼此!”风连晟回他一个笑容,许是这两年在京城里举步维艰,风连晟这一个笑容之间就更添了几分沉稳的贵气。

他说着,就又转向褚浔阳看了一眼道:“定国公主也来了,你和本王的太子妃还没正式见过吧,有些不凑巧,最近她身子重,要闭门养胎,今晚的宴会也不成出席了,没能出来相见,你也别见怪!”

“太子殿下言重了,自然是太子妃的身子和小皇孙更要紧,既然太子妃那里不方便,本宫自是客随主便,今天既然登门了,还是我亲自过去拜会吧!”褚浔阳道,居然也不厌其烦,破天荒的说了许多话。

“好!现在离着开宴的时辰还早,本宫差个人送你过去!”风连晟颔首,随意的招呼了一个丫头过来吩咐。

风连晟现在对外面防的紧,横竖在他的府邸之内也不担心会有什么事,褚浔阳就跟着那婢女去了后院。

风连晟的太子妃出身梁国公府,名唤梁蕊,是梁国公最小的女儿,典型的大家闺秀,她的人生的娇小玲珑,细眉细眼,笑起来的时候极具亲和力,褚浔阳见她第一眼倒是就不讨厌。

“是定国公主是吧?我以前在宫宴上远远见过你两次呢!”婢女带着褚浔阳进去,正坐在美人榻上做绣活的太子妃赶紧放下手里花绷子,就要起身招呼。

她的肚子,应该差不多已经足月了,大腹便便,起身十分的笨拙。

褚浔阳自己也是生养过孩子,对这其中辛苦,心领神会,便赶紧上前一步,拦下了她道:“娘娘不必客气,您怀着身孕,本宫还要登门打扰,这本就是本宫的不是,娘娘不必起身,快坐着吧!”

“今天府里设宴,我本来也该出去招呼的,可是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夜里总是容易惊梦,睡不安稳,中午打了个盹儿,起来也就这般光景了!”太子妃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稍稍让旁边让了让,直接就请了褚浔阳在榻上坐。

褚浔阳也没矫情,横竖两人之间也不算什么故交,只就着场面上的话你来我往的寒暄了一番,不难看出,这位太子妃虽然看着娇娇弱弱的,但真要说起话来却是逻辑清楚,滴水不漏的,绝对不是个软弱可欺的主儿。

褚浔阳在她那里也没坐的太久,只喝了杯茶,就推脱要腾地方给她休息,起身告辞出来了。

太子妃也没强留,只打发了身边的大丫头送她。

褚浔阳从主院出来,跟丫头问了路,便直接横穿花园,要取捷径去前面的宴会厅寻延陵君,正在穿过花园小径匆匆而行,冷不防迎面就走过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

风启!

这是自风连晟大婚那日宫中事故之后,两人第一次正式照面,倒不是褚浔阳心虚或者故意躲着他,只后面紧跟着就出了风清茉的事,她又跟延陵君南下去了军中。

本来两不相见,褚浔阳也不会刻意的把之前的事件放在心上,但是就这么碰面了——

那感觉又完全的不一样的。

这花园里的小路本来也就只有那么宽,要避就更显得刻意,褚浔阳索性便迎上去,微笑和他打招呼,“许久不见,二殿下如今的气色见着倒是好多了,别来无恙!”

“嗯!”风启只含糊的应了一声。

整整两年未见,她似乎还是和当初一般的模样,一样的爽朗明媚,光彩慑人。

这女子,仿佛一生都不会变,每一次见到,都是一样的明艳动人。

整整两年,在茫茫一生里面明明是很短暂的一段光阴,但却是直到这一刻再相见的时候还是会觉得光阴漫长。

恍如。隔世。

风启似乎是没什么兴趣说话的样子,而他面上的神情依旧冷淡,没什么特别情绪的一张脸。

褚浔阳和他相对,甚至会觉得曾经的那些传言就真的只是什么人凭空捏造出来的虚假传言。

谁说他对自己含情脉脉?

她从他的面上,眼中都看不到任何的迹象,真是——

很奇怪的感觉。

他不说话,却也不再主动前行。

褚浔阳却不能和他长久的站在这里,便就主动往旁边退开两步,让了路出来道:“二殿下是约了连晟太子见面吗?您先请吧!”

这么一说,她才恍然发现风启的确是有点不对劲的,他似乎是在走神,因为是过了一会儿才有些牵强的回了她一个“好”字,但是话说完了,他的人却还是站在那里没动。

“二殿下?”褚浔阳的心里怪异,就又试着唤了他一声。

“嗯,我跟连晟约了见面,先走了!”风启这一次的反应还算及时,说着就已经错开身边,继续举步前行。

褚浔阳正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又多想了的时候,刚刚错肩而过的风启却又突然毫无征兆的止了步子。

“褚浔阳!”他突兀的出声唤她,语调不高,但是口齿清楚,每一字碾过齿关,竟莫名的带了几分深刻。

“有事吗?”褚浔阳下意识的止步回头。

两个人,再次四目相对,她脸上表情依旧清朗无邪。

风邑看着她这般无情无欲的表情,就只是觉得喉头一堵,奔来将要出口的话就全部都烟消云散了,他飞快的定了定神,唇角扯了一下,声音浅淡的开口,“有日子没见,这段时间——你——和他——都好吗?”

他竭力的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透着冷静。

“都好!”褚浔阳点点头。

最为艰难的几个字吐出来之后,风启却突然就觉得无话可说了,他知道自己应该转身,可是许久不见,此刻再一次真实的看到她的脸,他几乎是舍不得叫自己移开视线的。

这天铁方本来是只跟他到花园的入口那里的,刚要转身离开,就见褚浔阳过来,铁方立刻就不放心起来,观望了一阵,眼见着是要坏事,便是一咬牙,飞快的走过来道:“殿下,李维方才着人过来传信,说太子殿下已经过去书房了,请您直接过去!”

“既然殿下还有事,那我就不耽搁您了,先走一步!”褚浔阳并未多想,象征性的略一屈膝,就头也不回的飞快的转离开。

然后下一刻,风启似乎是不想要面对她这背影一样,紧跟着也快速的背转身去。

他用力的闭着眼,一动不动的站着,袖子底下的手指无声的收紧又松开,唇边却一直都挂着一抹明显是自嘲的冷笑。

“殿下您还好吗?”铁方从旁看的心疼不已,“您——这是何苦?”

这两年褚浔阳不在京城,他就直接回了封地,铁方等人都还以为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却不曾想——

他又执意回来了。

“明知道见了也没有结果,殿下您又何必这样自苦?千里迢迢的回京了?”铁方道。

他对自己的主子,一直信服,却唯独在这件事上风启的态度叫他无法理解,因为风启本身就是个杀伐决断的人,不管遇到任何事,他都有做出决断的魄力,却唯独是在褚浔阳的这件事上裹足不前。

明明喜欢,却还要一味的顾虑对方的心意,连进一步去争取的机会都不给自己留,却又偏偏是一直一直的放不下。

“我知道我不该这样一再的强迫自己去走回头路的,这是最后一次了,铁方!”说这些话的时候,铁方本来也没指望他的回应,但是出人意料的,这一次他居然主动开口,语气低沉又隐忍的利害。

他的话,铁方是最终也没能听懂。

风启却没有再做解释,重新挺直了脊背,一步一步稳健又平和的继续往前走去。

忍不住的想要追逐一个人的脚步,但是她会给你的却永远就只是一个背影,可偏偏你又一直的不肯放下,他这样的人看来是那么样的叫人不可理喻,可是哪怕心里再痛再荒凉,终究也舍弃不得。

褚浔阳,你就是上天安排在我生命里的劫吗?

是了,你就是我前世今生都躲不过去的劫!

*

宴会开始,是在入夜十分,风连晟现在这个一国储君的位子坐的虽然不怎么安稳,但是也没人敢于怠慢,这天东宫的宴会上仍旧是高朋满座,济济一堂。

太子妃因为身子不便,没有出席,因为入宴的都是皇亲贵胄,这天的宴会干脆就没有那女分席,风连晟选了东宫里最大的一座宫殿来做宴会厅,整个大殿当中觥筹交错,气氛和乐非常。

因为眼下京城的局面不稳,很多人都留了两条退路,这样的宴会上根本就不会有什么真心实意,全都是假意寒暄罢了。

褚浔阳和延陵君不断应付着过来敬酒套近乎的人,酒过三巡,两人也觉得这个过场走的差不多,互相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刚要去和风连晟提前告辞先走,就见外面管家匆匆进来禀报道:“殿下,陛下和良妃娘娘突然到访,銮驾已经到了大门口了,快接驾吧!”

风连晟面上笑容凝固了一瞬,却也容不得迟疑,跟在场的客人匆忙打了招呼就大步出了正殿,还不等往大门口迎,外面帝王明黄的仪仗已经逶迤而来。

“皇帝不是身体不好,现在连宫宴都很少设了吗?”褚浔阳倾近延陵君身边,眼中满是防备。

“看来是有人这就等不及了!”延陵君道,唇角勾起一抹冷讽的笑容来。

说话间,两人也随着众人自座位上起身,刚要出去接驾,那后殿的方向却跌跌撞撞的突然一个婢子横冲直撞的跑进来,她似乎是慌乱不堪的样子,也顾不上眼前是什么局面,直接就挤到人群的最前面找到风连晟,惊慌失措道:“殿下,不好——不——”

“胡说八道什么呢?”管家赶紧喝斥,还不及将她拖下去,外面皇帝的銮驾就已经飞快到了眼前。

“没看见皇上在这里吗?你在这里嚷嚷什么?什么不好了?是存心触霉头的吗?”令文昌手里的拂尘挥了挥,做出驱赶的动作,刻意压低了声音,暗暗给风连晟的管家使眼色。

老皇帝开始迷恋修道之术以后,脾气就开始变得暴躁易怒,再加上内廷被良妃掌握了大半,虽然风连晟的行事一向都无偏差,皇帝对他还算满意,但是良妃母子投其所好,引荐了一个擅长炼丹的道士进宫,再加上风乾已经有两个儿子傍身了,所以水涨船高,风连晟凡事都很小心翼翼。

管家赶紧上前,要将那丫头拖下去,那丫头一急,干脆大着胆子一把抓住风连晟的袍角,泪流满面道:“殿下,您快去后面看看吧,太子妃——太子妃——娘娘她突然晕倒了!”

太子妃怀胎已经足月,眼见着是就要生产了,最近盯着她肚子的人不在少数,风连晟一直都不敢掉以轻心。

听了这话,风连晟的面色就的突然一沉。

院子老皇帝已经被良妃搀扶着走了过来。

现在的他,身体极为消瘦,颧骨突出,眼窝深陷,眼底泛着乌青,一眼看去,和当年那个英明神武的帝王完全的判若两人,浑身上下再没了一丁点儿的王者贵气,反而目光混沌,脊背佝偻,给人一种垂垂老矣,行将就木的感觉。

他的反应似乎很慢,只是被这聒噪声吵着,烦躁的皱眉头。

良妃却是盛装而来,一副艳光逼人的模样,也拧了眉头,不悦道:“怎么太子妃不舒服吗?”

风连晟心里着急,看了皇帝一眼。

太子妃是个很有分寸的人,如果不是真的出事了,她身边的人绝对不会公然闹到前面来。

“父皇,梁氏那里出了点儿事情,请您恕罪,儿臣先过去看一眼!”心里略一权衡,风连晟就拱手对皇帝告罪。

皇帝这个时候似是清醒了一些,只目光依无神,不满的看了他两眼,倒是没说什么。

良妃察言观色,就含笑道:“太子妃如今怀着身孕呢,自然还是皇嗣要紧,太子先去吧,本宫扶皇上进去坐!”

风连晟也没管她,直接又看了皇帝一眼,然后就深吸一口气,一撩袍角,急匆匆的往后院去了。

今天东宫设宴,太子妃却在这个时候突然晕倒,这似乎不是什么好兆头。

“皇上您慢点!”良妃笑吟吟的扶着崇明帝的手往里走。

二公主从来心善,就微微挤出一个笑容,拍了拍身边和她在一起的繁昌公主的手道:“没事呢,太子妃的肚子已经足月了,大概是赶上好日子,要生产了,巧是父皇刚好来了,都是借父皇的福气呢!”

二公主倒不是个会刻意卖乖恭维人的,这话不过就是为着缓和气氛。

崇明帝人到暮年,越发喜欢听这样的奉承,本来蹒跚而行的步子顿住,回过头来十分满意的看了二公主一眼。

良妃暗恨,眼中隐晦的闪过一抹寒芒,瞪了二公主一眼,面上仍是笑容满满的扶着崇明帝的手,附和道:“是呢,今天是个好日子,刚好陛下过府做客,如果太子妃能顺利诞下麟儿,太子后继有人,也是江山社稷之福!”

她这话是说的大度,立刻惹来和风乾坐在一起的荣怀萱的不满。

只是这样的场合不能发作,荣怀萱便冷着脸用力的掐了掐自己的掌心。

“众卿家不必拘礼,朕就是过来太子这里凑凑热闹,叙旧不曾和众卿对饮,今儿个刚好借机一起坐坐,你们不必忌讳朕,年关将至,要的就是个喜庆,该怎么着就还怎么着吧!”崇明帝颤巍巍的在主位上落座,风连晟的管家已经很有眼力劲的命人将桌上酒水食物全部替换了一份。

外面朝臣们纷纷重回这殿里落座,褚浔阳却一直站在门外的廊下没动,只若有所思的盯着后院的方向,过了一会儿便扭头对身边延陵君道:“这事情是有什么不对劲吧?”

崇明帝自己的身体垮成这样,平时连寝宫的门都很少出,更别提会大半夜的跑到太子这里来喝什么酒了,还有太子妃突然晕倒的事情,看着也又古怪,傍晚褚浔阳见她的时候,看着她的身子虽然单薄,但气色却是不错的,怎么可能一两个时辰之内就突然无缘无故的晕倒了?

延陵君却先没管这些,只若有所思的盯着那灯火阑珊处,看上去兴致盎然的皇帝,“他的目光涣散,反应迟钝,这个样子,倒不像是服食丹药所致的——”

这个时候,荣显扬也刚好从外面往里走,错过两人身边的时候就面无表情道:“他那是磕了药了,内务府那里,最近几个月有令文昌秘密搜罗五食散进宫的记录。”

“果然——”延陵君似笑非笑的叹了一声。

短短不过两年,完全的天翻地覆,这个皇帝,的确也是时候下台了。

殿中的百官命妇都谨小慎微的应付着突然兴起的皇帝,横竖这个时候缺一两个人也没人会在意。

褚浔阳想了想,就扭头对延陵君道:“太子妃那里别是真有什么事,你跟我一起过去看看吧!”

如果太子妃真要有个什么闪失,有延陵君在,还会好些。

“嗯!”延陵君点头,两人便转身绕过回廊一侧往后院的方向行去。

风启坐在席间未动,只手执一杯温茶慢慢的饮。

他脸上的表情从来淡然,明明置身浮华之内,却总会给人一种清冷绝尘,格格不入的感觉,但是因为早年的经历使然,即便他就是这样明显的不合群,其他人也早就见惯不怪了。

四皇子风乾的座位是和他斜对着的,荣怀萱坐在席间,唯恐露出明显的迹象,便使劲的低头掩饰,可是这样就越是忍不住拿眼角的余光去偷偷的看他,虽然现在的她已经嫁为人妇,但是这男人,还是那一尊突然降临到她世界里的神祗,吸引她的一切目光。就算她现在富贵荣华,前途无量,但仿佛这世上所有的光辉都也还是只聚焦于这个男人身上,哪怕自始至终,他的目光都不曾在她身上停留一瞬,可她就是忍不住的沉迷。

崇明帝今天的兴致似乎很高,殿中的气氛很快就又活络起来。

这边褚浔阳二人匆匆赶到后院太子妃的住所,那院子里寂静一片,下人们全都噤声,面色焦灼的在院子里往里张望,而屋子里就只留了太子妃身边两个近身的丫头在。

风连晟冷着脸站在床前。

床上的太子妃的样子却不像是昏睡,反而像是被什么东西魇着了一样,冒了一头的冷汗,睡梦中口中还是含糊的喃喃自语,手脚时而抽出,又间或痛哭的皱眉。

太医跪在床边给太子妃诊脉。

看到延陵君和褚浔阳两个进来,风连晟也无暇招呼,这边一个婢女还在哭哭啼啼断断续续的说道:“下午定国公主小坐离开之后,娘娘就说困了,靠在榻上睡了会儿,后来天黑了,娘娘醒过来说是要喝水,奴婢才扶她起身,娘娘就突然头晕倒了下去,怎么叫都叫不醒了,嘴里还一直在喊痛。殿下,真不是奴婢么服侍的疏忽不尽心,奴婢是真的不晓得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太子妃身边的这两个丫头都是她从娘家带过来的陪嫁,忠心程度不需要怀疑。

风连晟此时心烦意乱,直接冷声喝止,“闭嘴!”

小丫头吓了一跳,声音戛然而止。

那太医给太子妃诊脉之后却是不住的摇头,神色凝重的回头对风连晟道:“殿下,娘娘现在有些心悸的症状,情绪波动的利害,她会喊痛,倒不是什么恶症,是梦里受惊,要生产了。”

“要生了?”两个婢女对望一眼,连忙就擦了眼泪往外冲,“稳婆已经在等着了,奴婢去找稳婆过来。”

太医看着两个丫头往外跑,却是叹一口气,还是一筹莫展。

延陵君拧眉上前一步,看了眼床上意识不清的太子妃道:“太子妃人还没醒过来,她这个样子,可以生产吗?”

生孩子是个力气活儿,并且九死一生,凶险异常。

太子妃现在虽然月份足了,但就她目前神志不清的情况,根本就不可能知道要使力,孩子要怎么生?

风连晟也是一脸的阴云密布。

他的手指攥成拳头,垂在身侧用力的捏了捏,然后才沉着问道:“太子妃到底怎么了?”

太子妃不会无缘无故的晕倒,更不会一晕就醒不过来的。

“请太子殿下恕罪,微臣——微臣无能!”那太医赶紧回身磕了个头,满面愧疚的唉声叹气,“微臣就是找不出娘娘突然昏迷不醒的原因,现在娘娘肚里的孩子已经足月了,羊水也破了,如果娘娘这一直不醒也没办法生产的话,恐怕母子两个都要有危险的。”

风连晟的身子震了震,盯着床上表情痛苦的太子妃看了眼,脸色阴沉的几乎能滴下水来。

延陵君的目光微微一闪,继续举步往床边走去。

那太医赶紧让了地方出来。

他弯身去给太子妃把脉,试过之后也是眉心隐隐一跳。

风连晟的面上虽然不显,却是满心紧张的盯着他。

延陵君也不说话,自那床边起身之后,就开始在屋子里打量着慢慢开始踱步,转了一圈,最后就停在外间屋子正中的圆桌前面,提起桌上一个茶壶,漫不经心的抿着唇往那壶嘴里看。

之前太子妃喝过水的杯子已经在慌乱中被撞翻在了地上,裂成碎片。

几个人都盯着他。

这时候,出去找稳婆的两个丫头刚好回来,延陵君便抬眸看过去一眼,“之前太子妃喝的水是从这个茶壶里倒出来的?”

“啊?”小丫头一愣,反应了一下才本能的回道:“是的!”

风连晟一个激灵,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赶紧快走过去,也探头去观察那茶壶的壶嘴。

“被人动了手脚?”褚浔阳也跟过去。

延陵君不语,只还冲着那壶嘴的对方努努嘴。

随后他把茶壶放回桌上,褚浔阳和风连晟两个狐疑的凑过去,仔细观察了半晌才发现那素白的壶嘴上半耷拉着挂了一小段清莹剔透的丝线一样东西,因为那线段极细,并且颜色又和素瓷的颜色十分相近,就是凑上去仔细观察也不是很容易发现。

风连晟的一颗心,瞬间就提到了嗓子眼——

这里是他是府邸,他日防夜防,后院之内,居然还是出现了这种事?

几乎是暴怒的,他猛的抬头朝门口的两个丫头看去。

两个丫头不明所以,只是被他眼中杀气腾腾的怒气震住,不由自主的就是退亦然,直接跪了下去,后面跟进来的两个稳婆也是腿软的瘫倒在地,忍不住发抖。

褚浔阳想了一下,就直起身子,走到延陵君身后,不解道:“那条丝线是什么?”

延陵君还是不言语,这会儿却是负手而立,唇角带几分冷然的笑容,有些神秘的仰头看着那桌子正上方的房梁和屋顶。

风连晟狐疑的跟着看过去一眼,立刻就明白什么。

“李维!”他冷声唤道。

“殿下!”李维立刻从外面走进来。

“你上去看看!”风连晟道,冲那房梁上使了个眼色。

李维先是不解,随后就飞快的点头,“是!”

然后便转身出了屋子,片刻之后,屋顶上就传来几声轻响,再过片刻,屋顶上的瓦片就被揭开了两片,有火折子的光亮闪烁透进来。

“看看那附近可有什么活物!”延陵君道。

李维拿着火折子,小心翼翼的在瓦缝里好一通的搜罗,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些不很确定道:“这里有只白蜘蛛!”

延陵君的唇角弯起一抹了然的笑意。

风连晟却是倒抽一口凉气,勉强镇定心神道:“拿下来我看!”

李维应了,不多时就用一放帕子裹着一只还不及人小指甲大小的白色蜘蛛回来。

“果然!”延陵君冷笑了一下。

风连晟的脸色却已经难看到了极致,“是毒物?”

“不是!”延陵君却道:“这种蜘蛛是北川极寒之地特有的,因为北川极寒,蜘蛛本身要抵抗寒冷很不容易,体内便会分泌一种重度的能起到麻醉作用的东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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